四、转换规律,念念不忘
苗汉语中,词义相同、且同音或读音相近的词极少,必然是大量的读音发生了转换,前文说到,有的是声母发生转换,有的是韵母发生转换。有些词里面,则是声母和韵母同时发生转换。
从主体来看,读音转换又分为两种。
一种是汉语的读音发生变化,偏离了上古的读音。而苗语恰恰保留了上古的读音。这就相当于我们要把今天的读音转换回上古。
二是苗语读音发生了变化,偏离了上古读音。我们将按照转化规律,找到相应的汉字。
下面举四例,是苗语的读音未变,而汉语的读音发生变化了。
Hangb——行,苗语指走路。实际上,“行”的古音就是hang,原本是道路,后引申为走路。《诗经》中有“女执懿筐,遵彼微行,爰求柔桑。”行,与筐、桑押韵。微行就是小路。《诗经》中有“衣锦褧衣,裳锦褧裳。叔兮伯兮,驾予与行。”这里的行与裳押韵,就是走。
Jangx——竟,苗语指结束、完事。这个词义上的汉字有很多,但符合读音转换规律的只有“竟”字了。竟,上古音在阳部,韵母本来就为ang。《说文》:“竟,乐曲尽为竟。”《玉篇》:“竟,终也。”《史记·高祖本纪》:“岁竟,此两家常折券弃责。”即到岁末(结账时),这两家餐馆常免了刘邦的酒饭钱。竟做副词,相当于终于,也是从此引申而来。jangx gheb竟工,即完工。
diongb ——中,上古音在端母,声母本为d。中字本象旗杆立于场地的正中。diongb hnaib日中,即中午;diongb hmangt,夜中,即半夜。
tiangb——撑,上古音在透母,声母本来就是t。撑,表音部件是右上角的尚字,正如趟、淌、倘、躺、堂、棠一样。汉语中有撑船、撑伞等词。苗语tiangt khangd dlongd——撑开窗户,tiangt mais——撑目,即睁眼。汉字里,瞠,与撑同音,也有大张眼睛之义。
苗语的读音发生变化,偏离古音的例子就不再举了。下面我举个例子,说明苗语读音虽有变化,但与汉语读音之间并没有鸿沟。
读书,苗语作duf dud,第一个词与读相符,那怎么看dud——书呢?
书的繁体为書,下面的“日”是“者”字的省略。小篆里还保留着完整的者。者在其中表音。

小篆的書由聿、者组成。聿即筆,表示书写;者表音。
以“者”表音的字有几个系列:
读shu的有暑、署、書等;
读zhu的有猪、渚、煮、著、箸等;
读chu的有褚、楮等;
读du的有都、堵、睹、赌、阇等。
苗语里没有zh、ch、sh等声母。因此,書基本上只有读du这一条路了。
如果仅仅是声母发生转换、韵母没有变化,或者是韵母发生转换、声母没有变化,我们比较容易从苗语的读音出发,联想到相应的汉字,比如说:看到dangl,就容易想到“等”;看到sangx,就容易想到“想”。可如果某个读音的声母和韵母都发生了转换,寻找所对应的汉字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。
我给大家做个算术题。
声母、韵母的转换并不是1对1的,汉语中的an可转换为苗语中的ang、en、ai(苗语中没有an) 。反过来,苗语中的韵母en,可对应于汉语的en、an、eng。汉语的声母ch可转换成苗语的c、hl、hx、q。反过来苗语中的声母hl可对应于汉语的c、ch、sh、q(实际情况比这还要复杂,这里只是举例)。
如果我们遇见苗语hlen,那么它所对应的汉字可能的声母有4种、可能的韵母有3种。也就是说要在(4×3)12种读音里,寻找相应的汉字。如果每个读音平均有10个同音字,其所对应的汉字有120个。然后,从中寻找词义与之匹配的字。诸君,您就知道我们的工作量有多大了。
hxangb,指田埂。hx这个声母可以粗略地读成x。好在指田埂的字很少,很容易想到塍(chéng)。《说文》:“塍,稻中畦也。”《苍颉篇》:“塍,畔也。”塍即田界、田埂。其声母与韵首i结合,转为hx;韵母eng转换为ang。塍以朕表音。
Hxangt,苗语里指超过、多出。Nenx hxangt wil ob hniut.他大我两岁。我认为这个字应该是勝——胜的繁体。声母与韵首i结合,转为hx。韵母eng转换为ang。同塍一样,也以朕表音,以力表义。《说文》:“勝,任也。”即当得起、扛得起,力能胜任。《论语·乡党》:“执圭,鞠躬如也,如不胜。”如不胜,即好像拿不了、拿不起来。能力超过所需力量,即为胜。否则,即不胜。正因如此,胜引申出超过,如“日出江花红胜火”。
賸,大家可能不太关注,就是剩,有多出、超出的意思,可以看作从勝(省略了力)、貝。勝也有表义成分。
上面两例,因词义高度聚焦,免除了我们在大量的汉字里翻检之苦。下面这个音,诸君可以试着确定相应的汉字。
Hfend(声母hf可以粗略的读作f)。《苗汉词典》给出三支词义:(1)魔术、法术。Nenx sux ait hfend ,他会玩魔术。xangt hfend施展法术。(2)变化。daib pik fangb waix hfend jangx ib ged bangx。仙女变成一朵花。(3)招数、办法。Nenx jul hfend yangx他没招了。
这三支词义很难聚焦。好在我在“魔术”这支词义里找到“幻”。幻的声母h与韵首u结合,转换为hf(南方某些汉语方言区也是如此,逢hu即读f);an转换为en。《说文》:“幻,诈惑。”《尚书·无逸》:“民无或胥譸张为幻。”幻即诈、骗,使人信以为真。幻术相当于现在的魔术。《后汉书·陈禅传》:“西南夷掸国王诣阙,献乐及幻人,能吐火,自支解,易牛马头。”幻人即魔术师。魔术最奇异的地方就是变,幻因此有变幻、变化之义。苗语里,又引申出第三支词义——招数。
相信大家了解我们是怎么从陌生的苗语读音里找到对应的汉字的了。